騰訊新聞《潛望》作者 羅飛 發(fā)自香港

“比想象中的人多，保險公司入職流程就走了快2個月。“李政向騰訊新聞《潛望》回憶起他3月初入職香港本地一家頭部保險集團時的情形。

(資料圖片)

今年2月底，李政拿到了香港高才簽證并考下香港保險牌照。但相較于往常兩周即可入職來說，李政的入職時間被拉長了，盡管他手上已經有訂單等著簽約。

當時，他所在的保險代理團隊有近400人在排隊入職這家保險公司，其中很大部分都是高才和優(yōu)才簽證持有者。

李政的入職經歷只是近期高才和優(yōu)才涌入香港保險業(yè)火爆現象的冰山一角。

對此，香港某頭部保險公司區(qū)域總監(jiān)楊帆有最直接的感受。過去的大半年中，他的團隊新增了大概50名持高才和優(yōu)才簽證的同事，目前還有70多名高才和優(yōu)才在排隊等著考試和入職。

他預計，到年底其團隊將會擴充至300人左右，其中高才和優(yōu)才占比會超過60%。他于10年前加入了這家香港保險公司做代理，現在他的團隊已有約200名代理了，并組建了自己的團隊品牌“Sailing”，中文意譯為“揚帆”。

楊帆對騰訊新聞《潛望》表示，目前申請的人預計最快可能要10月才能辦完入職手續(xù)。他所在保險公司的人力部門近期也不得不為此經常加班。

2022年10月19日，香港特區(qū)政府在最新的《政府市政報告》中首次提出了“高端人才通行證計劃”，其中除了年收入達250萬港元的申請類別外，還包括全球百強大學畢業(yè)生的部分，后者也是高才計劃中申請者最多的種類。

與此同時，香港政府還取消了2023年及2024年的優(yōu)秀人才計劃的配額。一系列政策被市場理解為香港政府的“搶人計劃”。公開數據顯示，疫情三年期間，香港的勞動人口流失了近20萬，實際數據可能更高。

騰訊新聞《潛望》獲悉，截至6月30日，赴港的高才和優(yōu)才及專才等多種渠道的申請人數已經超過10萬個，且獲批的人超過95%來自內地。

過去這半年，到底有多少高才和優(yōu)才涌入保險行業(yè)？騰訊新聞《潛望》暫未能獲得公開數據。但據香港保監(jiān)局的數據顯示，香港持牌保險中介人數從3月底的114007人增長至7月底的116040人，4個月增加了2000人。

保險公司的“誘惑”：最高三年超400萬港元獎勵

到底是什么動力能夠讓這么多的高才和優(yōu)才們“殺”進保險行業(yè)呢？李政在剛加入香港保險公司的時候也面臨其母親同樣的疑問。

在其母親看來，李政在香港大學拿的通信工程碩士學位，又曾經在騰訊和平安集團等大廠帶過團隊、也在上市公司做過高管，如此優(yōu)秀的兒子現在卻去做“沒有門檻的保險”，她想不通。

李政很輕松就說服了他母親。他對騰訊新聞《潛望》表示，保險公司針對今年的高才和優(yōu)才群體提供了非常有誘惑力的額外“財務計劃包”，金額各不相同，但是大多都是兩年內給100萬港元起，最高可以給到三年400多萬港元。

這部分補貼和高才們之前在內地的收入不差上下。這也是李政最后說服母親的重要細節(jié)之一。

據騰訊新聞《潛望》從不同的信源獲悉，香港頭部的保險公司AIA和保誠集團都在今年3月之后陸續(xù)推出了針對高才和優(yōu)才的“財務獎勵計劃“。

楊帆對騰訊新聞《潛望》表示，保險公司一般每年都會推出相應不同的“激勵計劃“，在今年眾多的獎勵計劃中，他所在的保險公司有一個比較特別的獎勵，即若是高才/優(yōu)才申請人，提供過去24個月的收入證明，在經過公司審核之后，申請人可以在正常銷售傭金之外，另外享受每個月最高可達8萬港元的“財務預支”。

楊帆還透露稱，若是能夠在每個季度都按時按量完成相應的業(yè)績的話，其所在的保險公司還會有額外的年終獎勵，整個財務計劃將最多持續(xù)三年（36個月）。

楊帆算了一筆賬，按照其所在公司現在的“財務計劃“安排，若是高才或者優(yōu)才在完成相應業(yè)績的情況下，除了應得的銷售傭金外，額外最高可獲得432萬港元的獎勵。

騰訊新聞《潛望》獲悉，作為香港本地最大的保險公司之一保誠集團此前也推出相應的計劃。按照保誠集團現在的“財務計劃“安排，若是高才或者優(yōu)才在完成每個季度39萬港元保費的業(yè)績后，除了應得的傭金外，額外將再獲得超過216萬港元的獎勵。

這些補貼相當于公司提前支付的經費，若是高才們沒有滿足公司相關的要求，后者可以收回相應的補貼。但保險公司對于補貼的條款過于繁雜，騰訊新聞《潛望》暫未能獲得詳細的文件。

據騰訊新聞《潛望》獲悉，一般來說，保險公司的傭金可占首年保費約30%左右，即今年加入的高才們按照保誠公司的各項指標完成每個季度39萬保費，兩年后至少可獲得大概310萬港元的收入。這還不包括保險公司其他的獎勵計劃。

一位不愿具名的新入職的保誠代理對騰訊新聞《潛望》表示，他此前在內地的年薪不足200萬港元，現在申請的前述這個高才“財務計劃”，若是兩年內每個季度都可以完成工作量，僅額外獎勵部分就比他之前在內地的收入還要高了。

截至發(fā)稿，暫未能獲得保誠集團置評。

李政告訴騰訊新聞《潛望》，他也申請了這類似財務計劃包，暫時不覺得難以完成。入職保險公司的3個月以來，現在僅僅是熟人及轉介而來的訂單，李政已完成了近10單，超額完成了公司的KPI。這也意味著他入職這個季度，已經可以拿到比之前在內地頭部公司還高的收入了。

更為重要的是，李政當下覺得賣保險的工作狀態(tài)比卷在大廠里自在很多，“至少時間上是靈活的，內心也是自由的”。

楊帆對騰訊新聞《潛望》透露，早在今年2月左右，保險公司就在內部會上提醒員工留意政府的高才計劃對于保險業(yè)帶來的紅利，尤其是招聘方面。

正因為如此，楊帆所在的保險公司從今年3月開始，一直在持續(xù)加大對于高才和優(yōu)才的獎勵力度，額度已經從幾十萬增加至最新的432萬港元。

香港保險巨頭之一AIA集團也出臺了相關激勵政策。一位在AIA集團任職近10年的保險代理對騰訊新聞《潛望》表示，AIA是在大概4月份開始宣布針對高才和優(yōu)才的“財務計劃”，即若是代理人傭金一年做到多少，AIA再獎勵同等的金額，但是上限是每年100萬港元。每個月以補貼的形式發(fā)放，連續(xù)提供三年。

值得一提的是，和保誠集團一樣，AIA的計劃中，若是最后代理人并未達到目標的話，還得把之前的獎勵還回去。

代理“巡獵”高才：來港其他工作的機會并不多

當下，幾乎所有的保險代理們都在努力“巡獵”這些高才和優(yōu)才。

按照現在保險公司的架構，每個代理人是可以從下線的收入提成，若是能夠招聘到足夠多的下線代理的話，則意味著自己收入也增加。

一位在港從事保險工作近10年的人士對騰訊新聞《潛望》表示，過去這兩個月，他每周都有好幾天往返大灣區(qū)，主要就是尋找灣區(qū)的高才和優(yōu)才。他的家人常駐灣區(qū)，這是他相對熟悉和有優(yōu)勢的片區(qū)。

“現在是我們保險人招聘的黃金時期?！?月27日凌晨，剛從深圳見完候選人回到香港的他通過電話這樣告訴騰訊新聞《潛望》。過去這段時間，他已經招聘了7個高才和優(yōu)才進入他的保險團隊，現在還有十來個潛在的候選人在陸續(xù)對接當中。此前，他的團隊大概在10個人左右。這就意味著，他在幾個月的時間里，團隊人數翻了一倍。

他告訴騰訊新聞《潛望》，過去近10年，香港的保險業(yè)已經擠滿了“港漂”的群體（即內地來港的人），“后期就很難招到人了”。用他的話來說，過去幾年是他從業(yè)以來最難招聘的時候，除了香港宏觀環(huán)境因素外，更為重要的是候選人的池子基本干了。

現在則不一樣了。最近三四個月，主動來找他咨詢赴港申請和想做保險的人不斷暴漲，尤其在保險公司的幾百萬獎勵計劃出來后。

不過，他也坦承，自己對于那些只是想嘗試一下做保險的人都會拒絕，他更希望招到那種真正想來港生活的人。

可是對于那些想真正來港生活的高才和優(yōu)才們，香港當下卻并沒有更多的機會提供。

一位在港從事獵頭工作的中環(huán)人士對騰訊新聞《潛望》表示，過去這大半年香港的就業(yè)情況并不算樂觀，尤其是針對高才和優(yōu)才的職位并不多。用他的話說，當前香港所缺的人才更多是餐廳職員以及銷售等底層工作，“和高才和優(yōu)才是錯配”。

李政對騰訊新聞《潛望》表示，在今年初拿到簽證之后，他也看了些香港的工作機會，“香港IT行業(yè)的業(yè)務規(guī)模比較小，并沒有什么合適他的職位”。過去十多年，他的從業(yè)經歷都與互聯網和新能源有關，且偏向于產品和運營方向。這些目前都是香港并不活躍的行業(yè)。后來，在研究了香港保險行業(yè)的發(fā)展前景及薪酬后，他覺得是一個不錯的賽道，因此決定加入。

形成鮮明對比的是，在等待香港簽證的時候，李政也在深圳找新的工作機會，不到一個月時間，他就輕松地拿到了好幾個不錯的Offer。

以受養(yǎng)人身份于今年初赴港的Bill Zhou也選擇在今年7月初入職了香港的一家頭部保險公司。在此之前，Bill Zhou畢業(yè)于香港中文大學，曾在廣州一家中小型基金公司做研究工作。

盡管擁有超過20年的金融行業(yè)的工作經驗，Bill Zhou對騰訊新聞《潛望》表示，現在香港中環(huán)一批批裁員潮下，雖然有名校背景，但是缺乏頭部金融機構經歷的他，也并不容易在香港找到一份和金融有關的工作。

于是，在保險代理們“瘋狂”搜尋之后，越來越多像李政、Bill Zhou一樣的高才和優(yōu)才們陸續(xù)加入香港的保險行業(yè)。

但同時，也會有一些純粹為了續(xù)簽而加入保險行業(yè)的人，畢竟相較于香港的其他工作，保險代理是最容易滿足續(xù)簽條件的。

一位不愿具名的人士對騰訊新聞《潛望》表示，他若是在9月底之前還找不到工作的話，就不得不選擇加入香港的保險公司了。他于疫情期間獲得2年有效期的優(yōu)才簽證，過去小半年，在香港投了幾百封簡歷，至今并未找到合適的工作。2024年2月初，他就要面臨續(xù)簽的問題。

多位在港帶團隊的保險代理對騰訊新聞《潛望》表示，這和早年在香港讀1年期的文科“水碩”的留學生一樣，找不到工作就會賣保險。過去這些年里，甚至有人開玩笑稱“超過一半的港漂都在賣保險”。

這也是導致過去保險行業(yè)的人員素質參差不齊的原因之一。

讓保險業(yè)更卷：高才們的降維打擊來了

一位不愿具名的保險資深人士對騰訊新聞《潛望》表示，高才優(yōu)才涌入香港保險業(yè)，可能會帶來一些壞的風氣，比如那些純?yōu)榱死m(xù)簽而肉身又繼續(xù)在內地上班的人，可能沒有時間真正做保險業(yè)務，難免會出現找人合作轉介單子和返傭的情況，“行業(yè)就會變得魚龍混雜”。

魚龍混雜現象在香港保險業(yè)一直存在。

和楊帆團隊十年只專注賣保險不同，騰訊新聞《潛望》接觸過不少在港保險團隊，屬于中環(huán)流行什么產品就賣什么，包括基金、今日頭條等老股轉賣以及葡萄牙泰國房產等，因為赴港買保險的內地群體絕大多數也是這些產品的潛在買家。

上述加入香港保險行業(yè)超過10年的代理人對騰訊新聞《潛望》表示，在市場好的時候，保險業(yè)難免魚龍混雜，因為大家都活得下去。但是現在這些高素質的高才優(yōu)才“卷”進來之后，那些不專注的團隊日子可能并不好過了。

楊帆對于高才涌入保險行業(yè)帶來的變化有不同的看法。他認為“專業(yè)的人才能做專業(yè)的事”——他的團隊近200名代理人中，大部分畢業(yè)于國內及海外名校，其中許多都擁有碩士甚至博士學位，在加入保險行業(yè)之前，有很多人有著多年的金融行業(yè)工作經驗。他認為從業(yè)人員素質的提高，會推動行業(yè)向更規(guī)范、更有競爭力的方向進步。

騰訊新聞《潛望》獲悉，過去幾年，這種“閃亮“簡歷背景的保險團隊在香港逐漸增多。他們和以前大多數香港保險團隊主要為沒有經驗的港漂，或是老一輩的單程證赴港人士，以及媽媽團的保險團隊不一樣。

這也是他非常積極招募高才和優(yōu)才的主要原因之一。他在過去大半年招聘了超過100位高才和優(yōu)才加入保險行業(yè)。

楊帆對騰訊新聞《潛望》表示，一位名叫Reeka Li的數學博士現在是其所在團隊中業(yè)績最亮眼的。自年初加入團隊以來，Reeka Li已是業(yè)績和招募最多的成員之一，也是第一個在三個月中即將升任資深經理的人，即已經招聘了近20人的團隊。她也極有希望成為整個公司今年最優(yōu)秀的招募經理。

楊帆對騰訊新聞《潛望》表示， Reeka的主動學習的能力和積極樂觀的情緒，也給他的團隊氛圍帶來了很大的變化，大家對于專業(yè)學習、工作交流和職業(yè)成長的投入度、參與度都有明顯提升。

Reeka Li在互聯網公司積累了十多年的社群運營經驗。她對騰訊新聞《潛望》表示，受益于自己早年經營的個人社群，現在她的保險訂單超過90%都來自線上。

上述在港從事保險業(yè)10年的人士對騰訊新聞《潛望》表示，Reeka Li這樣的優(yōu)秀人才加入保險行業(yè)是屬于降維打擊的，因為他們將過去十來年工作中的經驗用以保險行業(yè)，而不再是往常那種販賣焦慮式的賣保險，比如有名人因患病去世，保險代理們就像病毒一樣在朋友圈刷屏一模一樣的“販賣悲劇和焦慮”的文案，令人反感。

“很多保險代理人連一個朋友圈文案的能力都沒有，都是抄別人的，這些人靠私域流量賣保險的方式已經過時了。”該人士對騰訊新聞《潛望》表示。

這也是李政5月加入香港保險公司時的想法。他過去的十多年工作經驗全都集中在互聯網營銷方面，對于互聯網平臺流量獲取的方法頗為熟悉。他也對騰訊新聞《潛望》表示，可能對于面對面轉化則相對不熟悉。

他和所有的互聯網人一樣善于學習和研究。他發(fā)現現在頭部的短視頻平臺上關于保險的KOL還不是紅海，他稱之為“流量漏斗”，希望可以趁機獲得一批粉絲——這是他想要嘗試的方向。

相較來說，通過太太高才得到受養(yǎng)人身份赴港的Bill Zhou則相對擔憂要多一些。他告訴騰訊新聞《潛望》，入職一個多月，雖然順利完成了公司要求的訂單，即將獲得公司的額外獎勵，但他很清楚，相較于其他人來說，自己邊界感較強、性格內向些，會擔心未來儲備客戶不足的問題——這也是大多數保險新人面臨的難題。

不過，他也告訴騰訊新聞《潛望》，和早幾年內地人瘋狂赴港買醫(yī)療險不一樣，現在他們的潛在客戶大多都是和他一樣的需求，即資產配置的需求。

和大多數的內地金融人一樣，Bill Zhou過去20多年在A股沉沉浮浮，這幾年虧了不少錢。曾經的投資風險偏好較高，現在更傾向于穩(wěn)健投資，自己也買了些香港的類固收的保險產品。

當他和身邊的同齡人聊完后，他告訴騰訊新聞《潛望》，確實不少在過去因為吃經濟紅利而賺到錢的人群，在時代的貝塔收益消失后，發(fā)現投資股市或者新興生意（比如P2P）獲得高收益的難度呈幾何級上升。因此，這個群體的人隨著年齡漸長，更愿意和他一樣選擇相對穩(wěn)健的投資類別——這也是他當前的客戶主要來源。

李政則告訴騰訊新聞《潛望》，選擇都是動態(tài)的，現在選擇做保險代理人的決定沒有好壞，確實是最適合當下的——從最卷的互聯網大廠出來后，到保險業(yè)降維打擊，為了自己的香港身份，也為了孩子的教育未來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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